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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25

《怪獸與葛林戴華德的罪行》為溫柔憐憫走上絕路:莉塔雷斯壯


悲傷不在受過多少心痛仍保有善良
悲傷在於在死前最後一刻認清自己

《怪獸與葛林戴華德的罪行》(Fantastic Beasts: The Crimes of Grindelwald)(簡稱:怪獸2)劇情比第一集(《怪獸與牠們的產地》(Fantastic Beasts and Where to Find Them))更黑暗沉重,而且背景故事設定很細很多線索,所以看得不太輕鬆。J. K. 羅琳(Rowling)為了舖後面三集的故事,讓這集充滿資訊量,很多交代但似乎也出現很多跑龍套,所以奇獸沒有上一集那麼多(可是出現時依舊讓人覺得療癒XD玻璃獸超級可愛!)。不過 J. K. 羅琳強大在於除了在有限的空間元素內,完整架構哈利波特(Harry Potter)前期的第二世界(secondary world)之外,還有在劇情中安插不少現代社會議題,甚至有時更政治化,其中最讓我感受最深大概還是性別議題。

《怪獸2》投入很多性別議題元素,不論是女性被壓制的現象,或者同性之愛的深櫃表現,都讓人輾轉回味。尤其柔伊克拉維茲(Zoë Kravitz)所飾演的莉塔雷斯壯(Leta Lestrange)絕對是怪獸二中被犧牲的悲劇英雄(以電影畫面判斷已亡做假定)。電影尚未上映時,莉塔就成為大家最矚目的焦點之一,她跟艾迪瑞德曼(Eddie Redmayne)所飾的主人翁紐特斯卡曼德(Newt Scamander)究竟有何鳩葛?她是否成為紐特和凱薩琳華特斯頓(Katherine Waterston)飾演的蒂娜金坦(Tina Goldstein)之間的障礙?莉塔是否也承襲雷斯壯家族的信仰成為黑暗勢力的一部分?諸多的遐想空間和臆測使得大家輕易揣測莉塔的反派因子,然而,當第一幕莉塔與紐特相遇時,所展現的純粹溫柔和猶豫反而使得觀眾不知所措。就連當莉塔詢問裘德洛(Jude Law)所飾演的阿不思鄧不利多(Albus Dumbledore)以前是否是個壞學生時,語帶滄桑和痛苦,也許都不是觀眾所預料的。而鄧不利多的迴避答覆和眼神游移等舉動更增添了莉塔的角色複雜性,莉塔整部電影中參雜著正負特性。


兒少的陰影使得莉塔遭到「噤聲(silence)」,她從未對他人坦誠,放任自已被邊緣化(marginalized)。即使她和紐特維持很友好曖昧的關係,卻很明顯她所有思想、感覺都往心裡擺,連最後自己誤殺親弟弟的真相都是情急下被逼出來的,一樣是違背自己意志的一種舉止表現,莉塔從一開始到就沒有任何「發言權」(voice)。劇本中為了強化被壓抑的女性身份,莉塔的家譜上連女性成員的名字都沒寫上,只用花朵代替,連名帶姓都不配被壓無所重視。而當觀眾看見莉塔的父親疼愛兒子更甚女兒和妻子時,也早已猜透莉塔噤聲的原因除了兒時犯下的過錯外,跟家庭的冷漠絕對拖不了關係。莉塔表面上時時刻刻都以「壞人」的形象作為偽裝,好比就學時應受到冷語而下咒反擊同學,就此被大家排擠。

從《怪獸》系列和《哈利波特:被詛咒的孩子》(Harry Potter and the Cursed Child)舞台劇開始, J. K. 羅琳就慢慢還給反派族群史萊哲林(Slytherin)一個善良的公道。《哈利波特》前五集都數只描述他們有多「壞」,常以立即正義(immediate justice)或最終正義(final justice)制裁這些角色,第六集《哈利波特-混血王子的背叛》(Harry Potter and the Half-Blood Prince)從跩哥馬份(Draco Malfoy)的自我矛盾和「正邪」參半,延續到第七集《哈利波特-死神的聖物》(Harry Potter and the Deathly Hallows)石內卜(Severus Snape)死前託付給哈利的「表白」,J. K. 羅琳扛起責任帶領讀者/觀眾體察不同面向的人物立場和影響。《怪獸2》同時還給嘲諷莉塔的葛萊芬多(Gryffindor)嘴賤女學生兩次特寫,呼應第五集《哈利波特—鳳凰會的密令》(Harry Potter and the Order of the Phoenix)哈利發現其父詹姆波特(James Potter)霸凌石內卜的事實,翻轉刻板形象並親自操作反向思考。比起諸多幻想文學(Fantasy)正邪分明,J. K. 羅琳寧可走更複雜也更模稜兩可的劇情,突破群眾的狹隘思想與一昧盲從,促使讀者反覆思索的機率。


莉塔的壓抑和悲傷直到最後一刻,才還給她應有的發言權。雖然莉塔心中的混亂和矛盾仍沒全然解決,可是她憑著自己的心做出選擇,不是為了家族,也不是為了權利,或許可能為了紐特或西瑟,但我更願意她只是一個念頭就跟隨了自己的心,尤其當她比其他人更有理由參加葛林戴華的理想盟邦。然而,解除噤聲的同時也同時遭到鏟除。彷彿女性的聲音就不該存在一般。或許,從小不受家人疼愛,以及常被同學欺負的莉塔,更無法接受巫師在上的理想。因為雖然同為巫師,莉塔卻在這個世界飽受折磨,一個純然巫師的時間,在她眼裡看起來沒有更好。莉塔的犧牲使人感傷,而悲傷不在受過多少心痛仍保有善良,悲傷在於在死前最後一刻認清自己。比起任何細節都講求眾數正確性的蒂娜,莉塔的成長和個性看起來當然更黑暗也更陰沉,但莉塔不足以成為蒂娜的女反派(adventuress),J. K. 羅琳讓她們成功成為不受比較或牽連的兩個個體,即便他們都對紐特付出感情。


如果在《怪獸與牠們的產地》中紐特還對莉塔深深不忘,那麼《怪獸2》中紐特很明顯想讓這份感情過去,因為他已開始愛戀上蒂娜。我們無法確定紐特的直覺反應是出自於對蒂娜更深的愛,還是對卡倫透納(Callum Turner)所飾演的其兄西瑟(Theseus Scamander)與莉塔的尊重與親情。可是,紐特、西瑟與莉塔間的關係更映照著亞瑟王(King Arthur)、騎士蘭斯洛(Lancelot)與桂妮薇皇后(Guinevere)的傳奇。亞瑟王的傳奇故事其中一則便是講述這段三角戀情:亞瑟王深愛的桂妮薇與國王摯友蘭斯洛相戀的情史,在這段關係中,沒有人懷恨在心或企圖詆毀彼此。亞瑟王不斷漠視皇后紅杏出牆的事實,只因為他深愛桂妮薇也同時愛著蘭斯洛,那是最仁慈的愛。有時候人生只是不公平,人心也是如此,他們三人因為出自對彼此更深厚的愛和情感而搖擺不前。同理紐特和西瑟間潛藏的關心和彆扭,紐特和莉塔間的猶豫,以及西瑟和莉塔的依附,都顯示他們三人比起私人的小我之愛,更傾向非排他的情感。雖然也是這份崇高的情感使莉塔認識她自己真正相信的是甚麼,導致她走向滅亡。

《怪獸2》中除了莉塔沒有按照幻想傳統走向黑暗外,艾莉森蘇朵(Alison Sudol)所飾的奎妮(Queenie Goldstein)原先天真樂觀也大膽走入反派。奎妮一直是《怪獸》系列中值得探討的角色,她也是另一種展現發言權和選擇權的人物,某種程度來說,奎妮確時瘋了,正如丹富樂 (Dan Fogler)飾演的雅各(Jacob Kowalski)所言。奎妮的破心(Legilimency)天賦使得她承擔過多的思想與心聲,這份天賦卻是她感到沒有自信的負面能量,奎妮必須和內心深處與其信仰搏鬥。當親朋好友都因這份破心術,強尼戴普(Johnny Depp)所飾演的蓋勒葛林戴華德(Gellert Grindelwald)則對奎妮嶄露同情心和憐憫,更是用戰爭畫面嚇唬大家以強調巫師擁有能平復悲劇的力量,促使奎妮選邊對戰。回顧歷史,當女姓誠實面對自己時,卻被那種自覺所懲罰,好比多少女人住進精神病院,只因為外人認為她們瘋了。


除了眾多女性角色外,《怪獸》系列值得讓人關注的還有鄧不利多和葛林戴華德的感情發展。目前在《怪獸2》中,兩人的愛情仍在霧裡看花,雖然兩位角色都還沒有正面接觸,劇情也尚未直接交代,卻能從一些細節猜透一二。當鄧不利多從意若思鏡(Mirror of Erised)上注視著葛林戴華德,男性凝視(male gaze)便透露出了對葛林戴華德的依戀。而「意若思」(Erised)倒過來寫則是「慾望」(desire),鄧布利多從意若思鏡上看到「現在」的葛林戴華德,意圖和心意已很明顯。縱使相比之下葛林戴華德心意看似尚未明確,可葛林戴華德將兩人立下血誓(blood pact)的血液別在胸前,是否也象徵著心口上一顆硃砂痣?除此之外,在《怪獸與牠們的產地》中, 葛林戴華德以柯林法洛(Colin Farrell)飾演的葛雷夫(Percival Graves)現身時,他單刀直入問紐特為何鄧不利多中意他,實在無法讓人不在意。

《怪獸2》對女性很不友善,莉塔無疑成為無名英雄(Unsung hero),但就是因為現在思想更開放多元,也漸漸往平等邁進,這種不友善才能引導觀眾反思,燃起觀眾的不公氣憤和委屈,更加願意花消化這些不公不義。然而,《怪獸2》也有詼諧輕鬆的元素在,考驗波特迷的眼力夠不夠好,例如:鄧不利多課堂上出現兩次鏡頭照在一位鉑金髮色的史萊哲林學生上,是否暗示馬份家族的成員之一?還有學生桌椅上布萊克家族(Black)的塗鴉、尼樂勒梅(Nicolas Flamel)櫃子中擺放的魔法石(Philosopher's stone)等,都是粉絲樂在其中尋找的線索彩蛋。《怪獸與牠們的產地》與《怪獸與葛林戴華德的罪行》比《哈利波特》系列更加探索灰色地帶,就像現實中所有事情都有一體兩面,屬於幻想文學的立即正義和最終正義已不復存在,觀影者能更加將劇情引發的效應運用到生活中檢討思索。


觀影投射:公投只是形式上,卻不是全然實際上


「她贏得了我的選票,你卻贏得了我的心。」
("She might have gotten my vote but you got my heart.")

《花嬌男孩變裝秀》(Freak Show)主人翁比利(Alex Lawther飾)天生就是同志兼變裝皇后,轉學後除了遭到普遍同學的排他性外,還受到摯友(同時也是暗戀對象)菲力(Ian Nelson飾)的同化勸說與施壓。因為氣不起也因為心有不甘,比利決定參加返校皇后的參選,挑戰基督徒生理女候選人莉奈(Abigail Breslin)。雙方絞盡腦汁拉票,比利也藉機試圖讓同儕了解多元性別的本質,更是在候選人最終演講中發表動人的演說。

然而,事與願違,比利沒能獲選為返校皇后。眾人紛紛投給莉奈,而她在演講中句句使用的荒謬言論與誹謗,卻因參雜著上帝的信仰而被大家盲目接受。也許,這種情境正是臺灣所面臨的。這次公投結果似乎敗得一塌糊塗,相信很多人一同看著這場鬥爭而灰心喪志。然而,這次的平權運動不見得是一場敗仗。

「前幾分鐘這些人還站在我這邊,現在都瘋狂為她掌聲。」
("The crowd who just moments ago were on my side now applauded wildly for her.")

《花嬌男孩變裝秀》中的比利雖然也是敗仗,但他也在這機緣下結交到真心的好友,以及獲得父親的支持。尤其是父親,看起來固執反骨,最後卻對比利說他是他的驕傲而感到自豪。我知道我身邊有多少政治冷感的人,我也知道我的前幾輩根深蒂固的觀念是多麼難改變。不過,因為公投的關係,原本對多元性別模稜兩可的親友反而堅定了心投向平權。

「那是我見過最大的勝利,看著我的眼睛,我為你感到驕傲。謝謝你」
("That was the biggest win I've ever seen. Look at me. I am so proud of you. Thank you.")

身為天主教的媽媽本來對性別教育和婚姻制採保守的心態和信仰(媽媽很可愛叫我不要干涉她投票,因為她也願意不要干涉我),在今早投票前問了我多元性別的訴求角度,甚至在最後一刻拿了我的小抄和我投了同樣的立場。此外,同事也分享父母親詢問性別平等的更多資訊,願意深入瞭解平權的本質。有些東西或許無法立即改變,但也有東西再漸漸改變。這不是場失敗,這只是開端。

「對我來說,當皇后從來都不是我真正關心的。我真在乎的是要讓大家知道我的價值。而我辦到了。」
("For me, it was never actually about being the queen. It was about showing them I was worthy. And I did.")

就像《花嬌男孩變裝秀》中群眾的狹隘和有心人士的刻意操作,這在現實中的每個群體都會出現,影響的是我們自己本身,是所有人都會面臨的課題,沒有人能再漠視。「改變」是一條長期的路,比利未能在最後翻轉群眾效應,可是他創造了另一種意識流動,讓更多人看到更多面向的立場與社會型態。就如莉奈的好姊妹所言,形式上,比利輸了,然而意識與靈魂深處,她已接受了比利。如今,我相信有更多的人支持多元性別而不是更少。

千萬不要放棄希望,我們身在一個混亂的時代,所以內在光明更需清明強大。直到何時,我們才會意識到,我們所有人其實也都只是平凡人,尊重以及深愛著彼此。

(話說剛剛差點摔電腦只因為速度太慢一直lag,只好自嘲憂鬱頻率太低影響到它。害我怪獸與強尼戴普的觀影心得沒寫完...嗚嗚嗚...一氣之下回房間看當怪物來敲門。直到現在才發文,因為網路總是通了!明天再繼續怪獸吧~)

#支持教授超優質金馬影評:【金馬二.酷兒少年的變裝革命】


2018/11/20

滴答屋/The House with a Clock in Its Walls (2018) : I can give you the right books...


I can give you the right books, teach you the right spells, but that last 1%, that's up to you.
我可給你正確的魔法書,教你正確的咒語,可是剩下的百分之一要由你努力。

- 滴答屋/The House with a Clock in Its Walls (2018)


情遇那不勒斯/Naples in Veils/Napoli velata (2017) : This is an ancient story, eternal, in fact...


This is an ancient story, eternal, in fact. Since the world was born, things have always gone this way. And yet, I have never found a philosopher or a scientist who could explain this mystery. What is at bottom of this mystery? A male and a female, a man and a woman. They look at each other, they study each other, they scrutinize each other, their eyes meet again and they have understood it all.
與其說這是個古老的故事,不如說是永恆。自開天闢地以來,天地萬物便追尋此路。然而,尚未出現一位哲學家或科學家能解釋這謎團。謎底究竟是甚麼?雌性與雄性,女人與男人,雙方看對眼,研究對方,打量對方,當他倆眼神再次交接,他們便了然一切。

- 情遇那不勒斯/Naples in Veils/Napoli velata (2017)


Emily Dickinson : Wild Nights – Wild Nights!



Wild Nights – Wild Nights!
Were I with thee
Wild Nights should be
Our luxury!

Futile – the winds –
To a heart in port –
Done with the compass –
Done with the chart!

Rowing in Eden –
Ah, the sea!
Might I moor – Tonight –
In thee!


暴風雨夜! 暴風雨夜!
假如能與你相伴
暴風雨夜也會
讓我們沉醉


風,無力的吹著
心,停泊在港灣 —
不需要羅盤
也不需要海圖!


在伊甸園泛舟!
啊!大海!
金夜的我,能否在你的
水域停泊

― Emily Dickinson, Selected Poems
―艾蜜莉夜夜Yeah/Wild Nights with Emily (2018)


逃出亞馬遜/Jungle (2017) : This is the last frontier on earth...


This is the last frontier on earth. Still alive, still wild. Not for long. We don't like wild. We don't like untamed. We're obsessed with control. So, we ruin the whole planet, and pride ourselves for creating stupid national parks with stupid rangers in stupid hats to protect what's already gone. Why? Cause we're scared. The jungle shows us what we really are. We're nothing. We're a joke. God fucked up.
這裡是地球上最後的邊界。還活著,還很野生,但也用不了多久。人類不喜歡野外,不喜歡馴服不了的事物。人類熱愛控制,所以毀了整個星球,還很驕傲自己創造了愚蠢的國家公園跟愚蠢的護林員,帶著愚蠢的帽子保護早已消逝的事物。為什麼?因為我們怕死了。叢林展現了我們的真面目,我們甚麼也不是,只是個笑話,上帝搞砸了。

—逃出亞馬遜/Jungle (2017)